“你们就暂时在这呆着,”维吉卡将她们带进一个空房间,“先别出来。”
赞恩看着维吉卡忙碌。待维吉卡走到她身边时,她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对方的衣袖。
维吉卡疑惑地低头。
“我……我可以陪你去吗?我想看看它……”赞恩小声问。
“那很危险,”维吉卡担忧地说,“它可能会伤害你……”
“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求你了……”
维吉卡无奈地摇头。
“唉,好吧。”
维吉卡抓紧赞恩的手奔跑。两人穿过迷宫般的教会,冲进一处角落,来到一架木梯前。
“我们爬这个,会快点。”维吉卡递给她一件厚厚的棉衣,“喏穿上。”
“注意脚下,别踏空了。”
“嗯。”
维吉卡攀爬的速度很快,赞恩在后面勉强跟着。
“你们是要找谁啊?”赞恩随口问。
“一个于龙主子很重要的人。它说,这关乎教会的未来。我想,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的女孩。”维吉卡也随口答。
像缺失了什么似的。赞恩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它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应该……很多人听不懂龙语吧?”
“有几个信徒了解一点龙语。昨天晚祷时,龙主子突然飞过来降落。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这么做了,所以大家并不是很惊慌。它咆哮着。那几个信徒跑过去听了,然后把任务交给了我。”
“唔。”
攀爬十来分钟后,维吉卡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方形夜空。
赞恩将身子探出通道口。维吉卡抓住她的手,使了点劲将她拉上来。她环顾四周。四周是一大片茫茫雪地,在月光下反射着美丽的光辉。
突然间,愤怒与悲伤似海潮般涌入内心。
那是瑟沃坤的情感。
她看见了那头可怖但美丽的巨龙。它正卧在雪地深处望着月亮,背对着她俩。
赞恩感觉到维吉卡在发抖。
“你……怎么了?”赞恩悄声问。
“我……很害怕。”维吉卡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我不敢……一个人面对它。”
“它一定很愤怒。我没能带来它需要的人。我很抱歉……我必须……但……但……”
她捂住了脸,不敢去望那个身影。
赞恩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
“谢谢你救了我。请让我去同它解释吧。”她拍了拍维吉卡的肩。
“呃……你?不行……别去冒这个险。”维吉卡震惊地放下手,“还有,你根本……不认识它!别乱跑,就呆在这。”
“没事的维吉卡,我可以站远点,好及时逃跑。”赞恩的目光偏向一边,“我反应很快的。”
“你觉得你可以躲过━━?”
“没关系,要是真的被咬住了或者吐了火,记得来救我啊。”
“那好吧……拜托你了……我会尽我全力去保护你。”维吉卡叹气,“我告诉你那个女孩的名字吧?”
“不,谢谢你,”赞恩回头冲她苦笑,“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啊。”
它要找的不会是我。
维吉卡都已经说了,是个于它,于教会很重要的人。
一个普通人于龙而言,没什么用啊。
所以赞恩,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她拍拍自己的头。
为什么会难过呢?
我应该……为它开心才对啊……
“瑟沃坤。”
巨龙转过身来。它的鳞片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它向她爬来。
“抱歉这几天没能来见你,”赞恩轻声说,“我有点事……”
她闭口不谈被强盗捉走的事。
“听你的信徒说,你是在找一个人?虽然目前没有找到。”
龙没有开口。带着寒意的金黄龙眸半眯,似在审视。
“还请你别惩罚维吉卡。她是因为救人才中途回来的。这其中……也有我。如果可以,我可以去帮忙。我可以做点什么。”
龙还是不语。
“我愿意去找她。”
她垂下头。喉头有种哽塞感。
“那你去把那群信徒带回来吧。”瑟沃坤终于说,“我很高兴你没事,而且能到这儿来。”
“呃,什么?”
“既然来了,也就别再走了。再见。”它咕哝了一句,绕过她爬走了。
她呆愣在原地。
“你没事?太好了。”维吉卡跑过来,抓住她的肩上下打量着她,然后长出一口气,“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还得感谢你……它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我想是的。”维吉卡抹了把汗,“或许伊莱尔的汇报出了点差错,那几个姑娘里是有个叫‘赞恩’的。咦你笑什么?”
赞恩正捂着嘴笑。
“你们应该也问问我的,”她微笑着说,“那个,我就是赞恩。”
一切好过所有她所预料的。
她金色的发丝因风吹拂而飘飞。月亮正往山后斜去,淡淡的月光给她笼罩上了一层银白的雾。一切仿若空灵。在天空的那头,隐约发着亮。
赞恩在教会里留了下来。
维吉卡完成任务,找了个房间将她安置下来。
“抱歉,我们是五个人一间房的。不巧的是,你正好多了出来。”维吉卡铺好被子,抓抓头。
“没事的。”赞恩正翻着桌子上的一本书,“《基本守则》?”
“嗯,你得记记。”维吉卡点点头。她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赞恩好奇地在房间里转悠着。床前和桌子边铺着地毯,几只固定在墙上的龙骷髅状小灯驱散了黑暗。她拉开抽屉,又找到了几本书,还有纸和笔。
小小的房间里还有个小小的衣橱。她跑过去打开门。
“哇!”她惊呼。
崭新的衣袍整齐叠放在柜子里。她小心地摸了摸,并不粗糙,是很好的布料。她在衣袍边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低阶信徒。
这意味着她成为了教会的一员。
这同样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赞恩伏在床上睡着了。没有兽皮的腥味和毛糙,她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就发现被褥这些不仅比兽皮柔软,还更温暖。
“龙主子要找的人找到了。”
“哦,那个叫‘yell’的啊。”
“啊?”
“没什么。”
“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姑娘。噢,胆子倒是很大。”
“管他呢,只是个任务。既然任务完成,我们也可以歇两天了。”
赞恩醒来后,对着弧形天花板上的椭圆光斑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一切已经改变了。
她取出那套信徒袍换上。《基本守则》要求信徒们除了休息日都得穿着教会服。
她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照了照。她看见一张沾了黑灰,带着迷茫的脸。头发也乱糟糟的,她赶紧试着拢了拢。
该梳洗了。她抓掉了些黑灰,想。
赞恩拧开门,往外张望。没人。她溜出来沿着过道寻找。
“是在找洗漱间?”当她路过一个转角时,响起了个声音。她惊了一跳,忙回过头去。一个穿着有更加繁复花纹长袍的年轻男信徒正倚着墙看着她。
“嗯。”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是新来的吧?我领你去。”
她犹豫了一会。
“那谢谢你啦。”
“没事,该做的。对了,你的名字?”
“赞恩。”
“纳恩?”
“呃……好吧。”
“哦。我叫苏格拉。”
赞恩跟着苏格拉来到一处水池。她惊讶于室内竟会有这种东西。水池中央树着一尊雕像,是个身穿带有尖刺盔甲,披着长袍,手持法杖的人。
苏格拉解释道:“这个是龙祭司像。但现在只是个象征品,因为龙主子迟迟选不出合适的人。”
“不,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水池设在室内……”
苏格拉尴尬地笑了笑:“为了方便。这里有空心木做的引流管,每天融化的雪水顺着管子流下,积到池里。雪水供这么多信徒们仍使用绰绰有余。你问怎么用?水池壁边分成了一些小隔间,随便选个就是了。”
她点了点头,小跑开了。
赞恩沿着水池跑了一圈。她选了一处蹲下。她的身侧是一扇镂空的石窗,阳光正好穿过空腔射进来,洒在地上灿灿生辉。
苏格拉有些痴地望着少女梳洗着。少女将水捧在掌心,埋下头去。她的动作里带着一种灵气,就像是从山间来的小鹿。略紧的信徒服勾勒出了少女修长均称的身躯。阳光照亮了她的侧脸,使轮廓透出一种极美的金色来。
内心的某处像是被触动了。
苏格拉不自觉地摸摸胸口。
赞恩将湿漉漉的长发拢到脑后盘起。她转过头,向他抱之一笑表示感谢。梳洗后的她焕然一新,明媚自然的美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还不熟悉这里吧?需要我带你看看么?”
“那麻烦你啦。”
他们来到一处摆着数十条长桌的宽敞空间。
“这里是用餐室。由于大多信徒们长年住在这里,所以才需要这么多桌椅。教会提供一日三餐。不到饭点时也有水果和面点供应。”
正说着,一个信徒从用餐室的一处隔间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个红红的苹果。
“早啊,加戈。”
“早上好,苏格拉。这位是新教徒吧?”
“对。”
加戈向相反的方向而去。苏格拉领着赞恩继续往前。
“这是理事处,教会的总部。”他指指一扇刻着龙文字符的门,“不过你还不可以进去。低阶信徒不能随意进入理事处,除非有紧急情况。”
“学院。教会开设了炼金,附魔,毁灭系法术,恢复系法术,双持,剑盾等科目。任何人都可以去学。”
“所以你也学了?”
“我去学了毁灭系法术。你要想学什么我可以帮你报名。先进去参观一下吧。”
推开石门,冷风立即扑面而来。赞恩这才发现学院大部分是暴露在外的,一排排小房子立在雪中。
一个黑袍老者立在雪中,驻着一柄法杖眺望雾蒙蒙的远方。
“那是恢复系法术的主教,尼亚。”苏格拉小声说,“他脾气不大好,我们别出声,就这么过去。”
他们小心移到了房子的屋檐下。
“这间是炼金教室,这间是毁灭系法术教室,这间是……”苏格拉边走边指着窗户说,“这间里学的剑盾……哎哟。”
苏格拉撞上了一个人。对方略略后退,稳住了。
“抱歉。”苏格拉向对方鞠了一躬让开。这表明对方是个高阶信徒。
“维吉卡?”赞恩惊讶地看向那个手持剑盾的重甲女人,“你这是……”
“是你啊。我是剑盾科目的老师。是苏格拉带你来参观的吧?”
“嗯。”
“你要是想学什么,找相应科目老师就行。我们白天一般都在这。”维吉卡说,“我还有事。再见。”她冲赞恩摆摆手,大步从两人身边走开了。
苏格拉略奇怪地看了赞恩一眼。
“继续走吧。”
来到一处转角,赞恩突然想起这里有通向山上的梯子。她想去见瑟沃坤了。
“那儿有什么么?”苏格拉见赞恩屡次回头,便发问。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摇摇头说。
只是接下来,她的步伐快了很多。
赞恩终于来到了山上。在以回休息处为借口后她成功甩掉了苏格拉。
瑟沃坤仍在雪地里,只是与昨天比移动了些许。听见雪被压实的嘎吱声后它转过积了雪的脑袋来。
“对不起,我没有干肉能给你了……”走近它后赞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服。
“没事。你可以在教会里再制作些。”
她挨着它坐下,望着远方云卷云舒。
“我知道你没有家了。”它道。
赞恩一愣。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变化,部分所思和所受触感。”
过了会它补充说。
“你大概也一样。”
“嗯。”
“你被人带走了,关在什么地方,然后又遭到了什么打击。情绪两次波动很大。”
“嗯……”
“所以喊了信徒去找你。这没什么,你之前也为我做了那么多。”
赞恩突然有些哽咽。
“谢……谢谢你。”她揉揉眼睛说。
“不用。”它摇摇头,抖落头上的雪。
赞恩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站起来,抱着瑟沃坤的头。趁它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她轻轻在它长满硬鳞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飞也似的逃掉了。
“所以你的决定是━━学剑盾?”维吉卡看了看赞恩,又看了看手里的纸卷,“以及炼金?”
“嗯。”赞恩点点头。
“好。那就进来吧,先是剑盾,我的课,”维吉卡打开门,“炼金在下午,因为执教者比较……懒。”
风雪灌进了屋内,却没有人打哆嗦。
屋里燃着木柴,火烧得旺旺的。人们安静地跪在自己位子铺的兽皮上,等着执教者的到来。
赞恩很羡慕地望着他们放在身边的剑盾。
“你之后也会有的。”维吉卡关上门,将手里厚厚的羊皮封面书递过去,“基础的一些知识,你必须了解的。不懂的话过来问我。没什么关系的。”
赞恩找了个在角落的空位跪下。维吉卡让她呆在一边以免一会别人练习时被误伤。
“等你也有了盾,你就可以举盾抵挡,不会被伤到了。”维吉卡告诉她。
赞恩认真地点点头。
赞恩听着维吉卡为人们解释各种技法的疑难之处,看着她流利地挥舞出一整套动作来。格档,重击,翻滚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人们也陆续站起,拿起属于自己的武器练习起来。他们互相打斗,抵挡着对方的进攻。武器与武器之间擦出了耀眼的火花。没有人受伤,每个人都会及时格档或及时收手,避免出现流血事件。维吉卡穿梭在演武的学生里,偶尔叫住人指点几下。
“为什么要选择剑盾呢?”维吉卡从教室前头走到了最后,在赞恩身边落坐,“在这儿很多人们选择平常难以学到的法术科。剑盾老师啊,多得是呢。很多人年幼时父母就教了他不少了。”
“因为我想保护自己和别人呀,”赞恩说,“不再弱小,能扛下一切伤害,难道不好吗?而且我的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教过我啊。我都没有……见过他们呐。”
“我已经很大了,早应该保护好自己了,而不是让别人来救我。”她微笑着说。
维吉卡也报之一笑。笑容里有欣慰,也有无奈。
赞恩真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晾上了干肉。
这样瑟沃坤就又能吃上了。她抬起头望着那根挂着肉串的细绳。
早祷的摇铃声响起来了。她匆匆跑出,汇入信徒的洪流之中。
信徒们每天早上都得出去祈祷,祝福。如果不是急病重病,不可留在住处。
今天早上出了些小插曲。瑟沃坤还在教会前的空地上。它晃着头,愤怒地扇着翅膀,把供奉的食物踢得到处都是。
几个负责供品的信徒缩着脑袋躲在一边的石檐下等它离开。
到来的人们被拦住了。
“八成是龙主子又发怒了,”苏格拉告诉踮起脚探头探脑想弄明白为什么的赞恩,“供品不适口或者我们又曲解它的意思。”
“呃?”
“好吧,它是头很挑食的龙。”苏格拉耸耸肩,“信徒们经常不理解它所说,这令龙主子很生气。教会里目前没有精通龙语的信徒。仅有的那几个也只是半吊子水平。”
“不过要是有精通龙语的,我们就不会到现在还没祭司了。”加戈插嘴。
众人等侯了近半个小时,一切才恢复原状。
信徒们依着地位在不同区域坐下。赞恩和苏格拉告别,向各自的位置走去。
喧嚣渐渐散去。高阶信徒们见人们已经安静下来,便带头念诵祷文。
信徒们是不允许带文稿的。可赞恩对那篇长长的祷文记得不是很清。她只好听着别人的声音,混在里头跟着背诵。
“……吾以血为誓,吾以命供奉。祈民物之丰饶,期福泽于天下。愿盛世长在,池苑依旧。恶者散,邪避之。
吾等乞龙主之永庇,求世之永安。噫嘻,浩哉我龙教,盛哉我神龙!”
这是整篇祷文的结尾,也是赞恩记得最清晰的部分。
瑟沃坤会听到吧?散祷时她总这么想。苏格拉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赶到她身边,同她一起走向用餐室。
“蜜酒要吗?”苏格拉拿起一个红褐色的瓶子来,侧头问赞恩,“他们新酿的。蜜酒一向都很好喝。”
“谢谢,但我喝不完…”赞恩给自己取了一块面包,俯身查看一个小玻璃瓶,“高精灵风格的果酱?”
“只要有食谱他们就能做。他们大概又搞到了高精那边的东西。”苏格拉说,“他们还弄过兽人风的烤肉,虽然初衷不错但味道实在不堪恭维。”
两人在一张长桌边落座。苏格拉拔出蜜酒的塞子,给赞恩倒了一杯。
赞恩说了声谢谢,转头继续研究那小瓶果酱。
“不是很甜,”她用手指沾了些果酱舔了舔,“涂在面包上挺好吃的。你也要涂点不?”
“当然。嗯,是挺不错。”
人们习惯了在早餐时间聚在一起交谈,用餐室里充满了嗡嗡声。
附近的一个高阶信徒正同几个低阶信徒聊着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看法。赞恩听见了他们的话,有些吃惊。
“哦,有的高阶信徒是很喜欢交谈,不管话题是什么。”苏格拉倒是不以为然。
作者:哑犬